10月2日,早上6点08分时,手机铃响了起来。电话那边,是父母让弟弟转告给外祖父母、我的,爷爷去世的消息。父亲说,奶奶让他亲自来告诉。

彼时,我刚刚起床,困得不行:1号晚上,我刚从爷爷家离开,奶奶就给父母打视频电话,说她看爷爷状况不好,便问要不要去医院,爷爷说去。父母也赶到爷爷家收拾住院所需的物品。

当我回到家后才得知这个消息,便有些懊悔要是多待一会或许可以帮上一些忙。弟弟在电话那一头说,你要是不走,爷爷更不会去医院了。

那天晚上,我哭得后悔:也没多趁爷爷身体还可以时陪爷爷说几句话。国庆假前一天晚上父亲嘱咐我也告诉弟弟,说去看看祖父,病情似乎恶化了,过两三个月可能昏迷,不太能讲话了,你去看看,把想告诉的都告诉告诉。此时我还想,不能吧,前周、每一周,我去看他,我还是觉得挺好的。

当时看望时,我寻思祖父祖母好像还没喝过奶茶,上网买了无糖的2杯、有糖的1杯。爷爷说,喝得往外冒————当时我觉得,是不是老年所导致的。等到1日晚上时,回想起这件事,理性的分析与思考如何解决已经没有了,取而代之的是后悔————怎么没早点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呢?

甚至,也是在那天晚上,我才明白,爷爷所患的,正是癌症。我一直以为不过肿瘤而已,何况做过手术,何况从无事发生到今天,区区1年不到!原来肿瘤跟癌症其实很相似————这还是学过生物必修2的人,书上也没说肿瘤这回事啊。我理解的肿瘤,是没太大威胁性的:我的奶奶总提起十多年前她做手术切除肿瘤,化疗这些事,现在已经全然没有癌症的样子,除了慢性病糖尿病外,与一般人并无二致。

1日上午我想往常一样背着书包,插上耳机,等着232路公交车来————似乎上高中半学期后从省实验到38街区那边的地铁通了,不过用学生卡坐公交只需1元。但我更想坐公交的原因可能是可以安静下来一会,听会音乐,怀念一下过去的人和事。由于决定了这次给爷爷买点爱吃的包子馄饨,打算多坐一两站。结果路线偏离,我下了车。

正好到了我的小学,那也正和我意,给小学拍了张照片,买完馄饨,去中学拍照(两个学校很近)。还记得,小学时一直是爷爷送我上学,而每次上学时我总喜欢提一些问题,例如

“爷爷,有男他、女她,那我要说一群人,该用那个?”
“爷爷,我眼睛里有个像细菌似的东西,我眼睛能看见细菌么?”(儿童晶状体发育不完全所致)

每次到校门口后,爷爷总是说,“好好学习啊!”,我便走进了大门。还记得冬天,爷爷在校门口给我买了个橙色的“雪夹子”————那可是个好东西。爷爷领我和弟弟去锦绣公园玩,打雪仗,用上这个夹子很是有趣。当时我在桥上面,弟弟在冰上做“准备工作”:做雪球,爷爷叮嘱我们俩:可注意好,现在冰不一定结实,不要去湖中间,在边上阴面可以。没想到等我们回家时,真在湖面破了个洞,一个女人拖着孩子喊着救命,爷爷也没犹豫,匍匐着把俩人救了上来,告诉母子二人可以去旁边新世纪换套衣服,大冬天这身湿了可不好受。

等我到了中学后,便给爷爷打电话,说马上我就到了,中午可以吃馄饨,先别吃饭————电话那边,爷爷叫我别来,声音也不太好。

这时我心里为之一紧,想快步走,但前天刚在学校跑了7圈脚还好巧不巧地肿了,有点疼。回去的路上,看见了卖秋菜的:10月1日开始。小时我总跟爷爷谈论他们用喷漆,提前好几天写的“占位”“有人”,这种恶意竞争好不好。

到了爷爷家,我看见爷爷那屋门闭着,应该在睡觉,我便跟奶奶谈了谈。奶奶说,今天爷爷早上就吃了1/4个蛋糕(就是指那种内黄外褐色的软面包),喝了些奶粉,中午也没吃饭。这种不咋吃饭的症状也是突然在两三天前开始的,之前都还好好的。对我来说,这也不是一般地突然。

我跟奶奶说,不吃点饭那肯定营养跟不上,必然消耗身体储备的脂肪什么的,应该起码喝点葡萄糖。我便联系妈妈买点。可我又谈了一会发觉,这不吃饭可不是因为虚弱吃不进去,而是为了缓解疼痛,医生开的 盐酸曲马多,弱阿片类止痛药,估计是因为这个嗜睡导致的。后来家人都说,这还是初级(也就是第二阶梯)止痛药,吗啡等等三阶梯都还没碰就走了(盐酸曲马多比吗啡弱约6000倍)。

过了一会,弟弟跟妈妈来了,也把葡萄糖拿了回来。不过爷爷认为有些闹挺,让我们回家。临回家前,给爷爷喂了些水。

到地铁站,总感觉不是个事。本来我打算像往常呆到晚上吃完晚饭走的,这次这么早走,何况都这样了,我过意不去。在地铁站里面,也幸亏跟母亲弟弟方向不一样 我悄悄溜走,幸亏地铁没有那么及时到站 留给了我思考时间。说干就干,上去,我得回去。

当时穿着半截袖,瑟瑟秋风,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。路过十字路口,又看见秋菜点。刚刚问奶奶用不用像往年一样买白菜,奶奶说,今年爷爷病了,估计淹不了酸菜了,先别买等等再说。以前总听爷爷自夸:这腌酸菜的技术可是他问了好几家研究出来的。爷爷的酸菜炖肉,从小时候一直没变过味道。我看奶奶家菜也没剩多少了,选两个大白菜,0.8元一斤,称是8.8斤,拎上楼了。

爷爷另一个手艺是包老鼠饺子,这是跟太爷(爷)学的。听爷爷讲,说手艺“不能外传”,一般人也不会这种包法。可惜上次过年爷爷身体还倍棒,短短一年便撒手人寰。

其实我回来也是想跟爷爷多说说话,陪陪的,但是爷爷一直睡觉,我在一旁也没什么意义,无奈还是跟奶奶聊一聊。后来,给爷爷喂水,之后要喝可口可乐————家里人似乎一直认为可口可乐可以补糖。我有点愤怒了,并怪罪于父亲:哪有给病人碳酸饮料的?但无奈着急喝也只能这样,先喝完我再灌上葡萄糖水。

爷爷喝完,拿着可口可乐的小瓶举着,我拧上后,手坠下来————已经无力慢慢放下了。

晚饭,馄饨包子还在。

然后我回家到省实验,第二天接完电话后,因为昨晚哭得有些晚,醒来时睡了4个半小时:我上初中这样肯定没啥问题,第二天继续上课,但现在再这样恐怕心脏得疼一天。我只能强迫自己睡下,但又睡不太着,迷迷糊糊到了跟同学约定的时间去图书馆,整理整理错题。晚上回家得知可以去参加葬礼,我便说要去。

第二天,十月三日一早,伴着谈话声起了床。是父亲的一个同学过来帮忙。之后也和这位叔叔交谈了快一个小时,主要还是听,但收获也很多。随后去了朝阳沟。

也正是这天,我明白了什么是 披麻戴孝 什么是 盖棺定论。虽说现在经过教育,鬼神等等当然是没有的,但生与死就在面前,这是单方面的、没有回应的告别。门打开后,是一具棺材冷藏着尸体。花圈摆在小屋子里。跟着一个服务很周到的工作人员做了一些仪式,也看见了最后一面。我一开始以为遗体已经火化了,这是蜡像做的供人凭吊,但随后知道这就是遗体。面部虽能认出,但是也不太相似了。

听父亲说以往遗体都穿着地主一样的衣服,现在给爷爷穿的呢子大衣,还挺好的。这是也是我第一次的下跪与磕头。旁边姥姥让我哭一下、磕响点;我能哭,但是我认为不应该哭,我是这样认为的。寄托哀思就可以,顺顺利利地告别。我一哭那可没个完,仪式进行也不会太顺利。我托着祖父的遗像,之后吃了饼干,撒了酒洗手就结束了,时间并不太长。

随后去宴席上,回到奶奶家。听母亲在谈话中说,爷爷最后对母亲笑了一下,嘴角向上动了一下。父亲后续办完事也回到奶奶家,我等到三点多就先回家了。在公交车上,不是困,而是感觉神情被抽走一般。回到家中,无力地躺在床上。

即便是医学发展到现在,面对疾病,还是那么束手无策。父亲一开始以为,怎么不得再活几个月,可最后,几个小时便与世长辞了;在半天前,还能回我的电话;在几天前,甚至还挺清醒的可以活动、刷刷手机;几个月前,还能出门买个菜、坐个地铁;在一年前,还无事发生呢!

一年前的这个时候,我回到初中看望老师,祖父站在风里待了一段时间,后来老师知道爷爷这么大岁数还在外面,让我和弟弟早些回去,爷爷身体还很硬朗着。
两年前的冬天,当时我手机上交了,在周五,我打开电脑,听着“这是2003年来的第一场雪”,之后我出去接爷爷,正好在白楼那里碰见了爷爷。天空飘i着些雪花。

爷爷是在大约一年前,祖父母刚去外祖父母家做客涮锅子后不久,便得了病。当时住院在吉大一院。周六放学后,我坐地铁去看望。祖父,也不像往日那般强健。对于去世,奶奶比起悲伤更多的是巨大的疑问,他当时天天锻炼,我小时还应他要求踩背,怎么身体突然就不行了。奶奶还说,他就这一个钓鱼的爱好;小时候,我在家到处贴“禁止吸烟”的小纸片,爷爷也因此戒了烟,戒了能有10多年了。

爷爷是钓鱼的好手。他当时钓鱼回来总跟我们说,坐一天当时谁也没钓上来,我这边一会一条、一会一条的。这也归功于他细心研究,没事就调一调鱼漂,研究研究鱼饵,在网上学习学习。爷爷身体好时,我也在网上帮他买了些钓鱼的东西。钓上来的鱼,一般是河里的小鲫鱼,爷爷收拾完后做成小炸鱼当菜吃,放软了不好吃还可以和豆腐炖汤;我小一些时候在小学六年级,家里养了只巴西龟,有时给它吃点好的也吃这个冻上的鱼给它剪成一块块吃。我更小时,爷爷当时还没退休,还记得一次他外出钓鱼晚些回来,我等着爷爷睡觉,回来提一个大的橙色的桶装着挺大的鱼,之后睡觉后,我躺在爷爷的怀里,胡子有些扎。爷爷逗我挠痒痒,我在被窝中团团转。

爷爷有个习惯,中午睡觉前听听凤凰传奇的歌,晚上睡觉前听“晓声长谈”这档广播节目。还记得这个台背景音乐是一年一换,小时一直是伴着电台的声音入睡的。不过当后来我上六年级去初中后,爷爷慢慢就不太听了,转而看看手机什么的。当时我没事上网总找些自制、DIY的资料,做了譬如小孔成像、烟花筒、单缸发动机模型、莱顿瓶和蜡纸电容,唯独没做出来(矿石)收音机。等到我初中做出来后,爷爷也鼓励我,同时叮嘱不要忘了学习。

小学时,爷爷当时还让我和弟弟“教”他一些上课讲的知识,以此好督促我学习;还有检查、对作业。一次我因为不知什么原因,父亲拿雨伞打了我,当时我背着书包,胶枪也塞在后面。我打开检查,发现胶枪已经碎了,也是爷爷后来在市场买了一个。爷爷买菜去市场,总是拉着他的小车去;小时,这个小车可以坐上去,我和弟弟互相拉着。当时我与弟弟在床上玩橘子皮,爷爷看着也很开心。

当时爷爷给我洗澡时,爷爷总说,等我老了,也帮我洗洗澡!。后来患病后,父亲有一次给他买牛肉面,份量给的不太好;我说,我们学校同样价钱,有时间我想想怎么带过来一份————可惜我在等天凉快些以免放坏;容器,送去的时间(只周六才能中午盛完晚上送去),是否还有卖的(可能被新高一抢光)等等都要考虑:现在时机差不多,可爷爷也吃不上了。

一次跟爷爷谈,祖父说也不钓鱼了,想练练字;我把钢笔两支送给爷爷。后来爷爷在纸上写了这两句

我爱我的家人(这张纸不幸遗失了)

祝两位小孙会考出理想成绩! 爷爷:24 7/7

听奶奶讲,爷爷小时也很淘气。当时太爷(爷)家得到一条鱼,可后来不翼而飞了。后来知道,是一家的猫把鱼叼走,那家人把鱼吃了(那猫肯定也少不了奖励:分一杯羹),爷爷听那家人的孩子说自己家猫带来一条鱼才知道的。之后,爷爷拿自己做的弹弓把那只猫的眼睛打瞎掉了。爷爷当时还做过风箱:方便母亲做菜;也做过很多啪叽:不是纸做的,是用木板刻的,刻上许多水浒的角色。爷爷是个汽车司机————是货车,全国拉货那种。去南京时,曾带回来一个胶卷相机,一直留在家里。爷爷不仅会开车,也会修车。

记得爷爷还能说话时的最后一次去爷爷家,中午饭桌上,爷爷说到当时他下乡时一个人很热心的样子,但是摘瓜(应是香瓜吧)时,把“大水瓜”,没有甜味的瓜到处分,嘴里说着:“这瓜大,尝尝!”。祖父想不明白这人。可能人在生命的最后,总会思考这些人性的问题,但我能肯定的是,祖父这一生,最值得骄傲的,肯定是无愧于共产党员这一身份吧。